前哀哉行

妾家淛水东，一门十朱轮。
男多止一女，钟爱归妾身。
七岁诵经史，十岁学补纫。
十五事机杼，二十供藻苹。
不忍嫁张掖，爱我归宁频。
去年边事起，处处惊为燐。
尽室遯空谷，雷雨弥半旬。
狐兔伴我食，虎狼为我邻。
羣盗政猖獗，白昼昏埃尘。
惊忧转成疾，抱痛不敢呻。
传闻官军至，草木生欢欣。
岂料反纵暴，舞戈猎生人。
仓皇不得避，驱斥行海滨。
避寇寇幸免，依人人不仁。
哀哉有如此，妾生何不辰。

前年强寇至，仓忙避空谷。
我里数百家，及归半鱼肉。
去年南军来，讵意行杀戮。
纵暴与寇等，十家九家哭。
今年迎北军，膜拜卷两足。
死者归涂泥，存者依草木。
惊魂苦未定，乃复遭驱逐。
凄凄廛市间，寒月照逃屋。
干坤等覆持，圣明均喣育。
而我天降凶，伊谁怨荼毒。
哀哉勿重陈，回首诉力牧。

燕京老人鬓若丝，生长富贵无人欺。
少年慷慨结豪侠，弯弓气压幽并儿。
自嗟迩来筋力衰，动须僮仆相扶持。
忽惊杂虏到门巷，黄金如山难解危。
余息独存剑锋下，子孙散尽生何为。
厩马北驱嘶故主，劲风吹断枯桑枝。
哀哉行，天何知。¤

长夜何漫漫，秋气凄已悲。浮云掩明月，凉风吹我衣。

曳履出房帷，鸣佩下重阶。俯观霜露集，仰视星宿稀。

倦鸟止复翔，百虫鸣声哀。飞翻念俦侣，呻吟知岁时。

感兹时物变，恻怛伤我怀。谁能驻流光，息此心所思。

悲哉为儒者，力学不知疲。
读书眼欲暗，秉笔手生胝。
十上方一第，成名常苦迟。
纵有宦达者，两鬓已成丝。
可怜少壮日，适在穷贱时。
丈夫老且病，焉用富贵为。
沈沈朱门宅，中有乳臭儿。
状貌如妇人，光明膏粱肌。
手不把书卷，身不擐戎衣。
二十袭封爵，门承勋戚资。
春来日日出，服御何轻肥。
朝从博徒饮，暮有倡楼期。
平封还酒债，堆金选蛾眉。
声色狗马外，其余一无知。
山苗与涧松，地势随高卑。
古来无奈何，非君独伤悲。

有美一人兮，婉如青扬。
识曲别音兮，令姿煌煌。
绣袂捧琴兮，登君子堂。
如彼萱草兮，使我忧忘。
欲赠之以紫玉尺，白银铛，久不见之兮，湘水茫茫。

衆毒蔓贞松，一枝难久荣。
岂知黄庭客，仙骨生不成。
春色捨芳蕙，秋风遶枯茎。
弹琴不成曲，始觉知音倾。
馆月改旧照，弔宾写余情。
还舟空江上，波浪送铭旌。

促促晨复昏，死生同一源。
贵年不惧老，贱老伤久存。
朗朗哭前歌，绛旌引幽魂。
来为千金子，去卧百草根。
黄土塞生路，悲风送回辕。
金鞍旧良马，四顾不入门。
生结千岁念，荣华及百孙。
黄金买性命，白刃酬一言。
宁知北山下，松柏侵田园。

张生服石为石奴，下潦上乾如渴乌。
一朝偾蹶须人扶，伏毒未动风出虚。
此生所得与昔殊，韩子作志还自屠。
自笑未竟人复吁，以身济欲未必愚。
欲久而速反所图，嗟哉伟然二大夫。

云色阴沈弄秋气，危叶高枝恨深翠。
用却春风力几多，微霜逼迫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