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蟆山

春风吹船着牛轭，扶藜直上山之脊。
山上老石怪且顽，皮肤皴骳苔花碧。
我来不知石有名，拊摩怪状心亦惊。
野人指点为我说，此物乃是虾蟆精。
古昔曾偷太仓粟，三百余年耗中国。
天官烛其阴有毒，敕丁破口劙其足。
至今突兀留山丘，雨淋日炙无人收。
树根穿尻蛇入肚，老鸦啄背狐粪头。
牧童时时放野火，耕夫怒击樵夫剁。
自从残堕不能行，见者唾之闻者骂。
虾蟆虾蟆非令仆，无功那窃天之禄。
如今虾蟆处处有，天官何不夷其族。
致令骄气吹臊腥，干霄上食天眼睛。
百虫啖尽心未已，假作鼓吹怡人情。
三月江南春水涨，纡青拖紫争跳浪。
渔父持竿不敢言，猎夫布弩空惆怅。
黄童白叟相引悲，田中更有科斗儿。

周公洒灰垂典教，为尔朋徒多取闹。
如今大索不相容，省口何如且泥淖。

积雨腐万物，吾庐亦颓压。
虾蟆何无厌，短腹犹呼渴。
吾欲携两股，掷之沧海阔。
惧其渴太甚，跳去食明月。

睅目知谁瞋，皤腹空自胀。
慎勿困蜈蚣，饥蛇不汝放。

夏雨下数尺，流水满池泓。
虾蟆为得时，昼夜鸣不停。
几日饱欲死，腹圆如罂瓶。
巨吻自开阖，短项或缩盈。
时于土坎间，突出两眼睛。
是何痴形骸，能吐恶音声。
嗟哉尔肉膻，不中为牺牲。
嗟哉尔声粗，不中和人情。
殊不自量力，更欲睥睨横海之鳣鲸。
自谓天地间，独驰善鸣名。
万物聒皆龏，不知钟鼓钦钦，雷霆闳闳。
应龙戢脑入海底，凤凰举翼摩青冥。
此时各默默，以避虾蟆鸣。
何时雨歇水泽涸，青臭泥中露丑形。
失水无能为，两脚不解行。
干渴以至死，尽把枯殻填土坑。

动物类含血，虾蟆独无之。
双目但瞠也，一腹亦皤其。
龙变或托体，鱼腹睹幽姿。
罕见三足蟾，讵减六眸龟。
向来奏贋瑞，背负轮囷芝。
坐谩皆下吏，胶车等儿嬉。
虽蒙黄金掷，荆卿空尔为。
或以白玉琢，形模妙工倕。
咄尔百丑质，讵辱五鼎脂。
浪号土底牺，雄夸水中鸡。
何足污帝箸，但可充蛇饥。
作意一池鸣，和我五字诗。

虾蟆尔奚为，閤閤搅人耳。
在官不为官，在私无私事。
徒将一寸口，日夜相鸣吠。
岂能劖语言，且欲譟梦寐。
何者孔稚珪，爱之如鼓吹。
谁论正与淫，各自有知己。

佳名标上苑，窝窟近天清。
道士行为气，梢工打作更。
嘉言唿舍弟，东美是家兄。
莫向南方去，将君煮作羹。

石熘吐阴崖，泉声满空谷。
能邀弄泉客，繫舸留岩腹。
阴精分月窟，水味标茶录。
共约试春芽，枪旗几时绿。

蟆背似覆盂，蟆颐如偃月。
谓是月中蟆，开口吐月液。
根源来甚远，百尺苍崖裂。
当时龙破山，此水随龙出。
入江江水浊，犹作深碧色。
禀受苦洁清，独与凡水隔。
岂惟煮茶好，酿酒应无敌。